是夜,月明星稀,晚风习习,深邃的大山里,偶尔闪过一点火光,似乎有人在夜行。荒凉的原野上,悠长的虫鸣和蛙啼此起彼伏,一条小河缓缓流淌,哗啦啦的水声传得很远很远,为空旷的夜平添了几分生气。
李先仁坐在坟头上,双手拖着下巴,头向上四十五度仰望星空,眼中全是没落。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两个时辰了,因为坟头前是一副令他不忍直视的的画面。
一名红衣少女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坪上睡的正香,她怀里抱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酒葫芦,衣服一团乱麻,该露的不该露的统统乍现,再配合上嘴里不时传出怪异的笑声,完全就是一个因为喝醉酒而倒在街头巷尾呼呼大睡的醉酒汉形象。
这到底是是经历了怎样的遭遇,才会使得一个青春美少女变成了一个抠脚大汉。
某人心都碎了。
应该还能改回来吧?应该还能吧!还能吧?能把!
李先仁如此绝望地安慰自己。
熟睡中的少女似乎感觉到不舒服,扭动身子变仰躺为侧躺,小手伸到背后在草堆里摸索了一阵,抓起某物随手丢了出去。
即便是在睡梦中,娇小的身体亦是爆发出恐怖的力量,一阵刺耳的破空声响起,疾风劲卷,原本平整的草地被生生犁出一条深深的沟壑。
“嗯?那东西看着为何如此熟悉?卧槽!那不是我的牌位吗!”
对于李修眉的力气和大大咧咧的性格,李先仁已经见怪不怪,不过当他看清楚飞出去的东西时,爆了句出口,便追了上去。
一刻钟后,李先仁找回牌位,慢悠悠的飘回来,就发现坟前空空如也,哪还有少女的影子。他即刻举目四望,月光如此迷人,草儿如此茂盛,风儿如此喧嚣,就是不见目标。
“额!不会这么悲催吧?老天,你玩而我呢?”
还好,老天没有玩弄失足老男的打算,就在李先仁失意体前屈时,茂密的草丛中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,一息之间,一少女钻了出来,目光刚好落在坟头上的半拉牌位,柳眉一挑,惊奇道:“咦,方才此处有这东西吗?”
言语间,少女走过去,抓起破破烂烂的牌位,这一瞬间,她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一般,被人看了个清清楚楚。
与此同时,海量的信息通过冥冥之中的感应流入了李先仁的脑海,他顿时脸色通红,仿佛蒸熟了的龙虾。
“咳咳!原来是去方便了啊!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扰。”
诡异的感觉越发明显,少女赶紧丢掉牌位,下意识抓起一旁插在地上的两柄短枪,一双明眸亮起奇异的光芒,四下打量,然后……就没有然后了。
找不到可疑之处,加上诡异的感觉也消失不见,少女紧了紧衣服,双手微抖,耍了两个漂亮的枪影,“叮”的一声,枪尖相撞,激起一片火花。
火花落地,瞬间便点燃了草堆,微弱的火苗遇风而长,将坟墓周围的杂草引燃。
温暖明亮的火光将周围十来方照亮,少女重新捡起地上的牌位,但这一次,那股诡异的感觉没有出现。她借助火光,仔细观察手里的牌位。
普通的黄梨木,镌刻手法粗糙,只有巴掌大小,漆黑光滑的截面很容易判断是被火烧过的。这些特点加在一起,刹那间唤醒了她记忆中最不能触及的那一块。
往昔,每一年的除夕夜,父亲和母亲总会带着年幼的她前往后院的祠堂祭拜,她每次看到那块破破烂烂的先祖牌位,内心都会伸出好奇——别人家的祖宗牌位都是完整的,为何我家是半拉?
她问过父亲,得到的回答是:“啊眉,因为我们家的先祖能显灵啊!别人家的肯定不行!”
她还记得,父亲说这句话时,眉宇间那浓浓的信任,仿佛先祖真的能解决天底下一切事。她最初是不信的,可当她从母亲那里得到如此一辙的答案时,她便选择了相信先祖真的在保佑这个小小的家庭。
年幼的她对此深信不疑,没当遭遇无法解决的困难,都会偷偷到祠堂乞求先祖保佑。说来也奇怪,每次去了祠堂后,困难似乎真的迎刃而解了。
这一切,直到母亲去世之日。
那一日,父亲将弥留之际的母亲背到祠堂,跪在先祖牌位前,撕心裂肺的乞求,从辰时到亥时,从母亲闭眼到冰冷,从满是希望到绝望……
少女躲在门外,大眼睛里满是泪水,她愣愣的看着宛若疯魔的父亲——先祖,似乎不存在呢!
一年之后,父亲也要离开了,依然是在祠堂,依然是冰冷的牌位,先祖依然没有显灵。即便如此,父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眉宇间那抹信任任就没有减弱分毫。
“阿……眉……记…….记得……先……祖…….保……保……”
我恨先祖!
……
李修眉从记忆中醒来,双目之中满是仇恨犹如实质仿佛要滴下来,比之前对其弟时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她浑身笼罩在诡异的氛围中,月光下,甚至能看到一层薄薄的雾气从她身体里渗透出来,化作张牙舞爪的厉鬼,择人而噬。
隐藏在草地里的鸟兽昆虫似乎也感受到少女的恨意,知趣的闭上嘴巴,整个废墟中,陷入令人不寒而栗的氛围。
“啊!你们都得死!都得死!”某一刻,李修眉尖叫一声,抓起两柄短枪,整个人化作一道血影,在月光下起舞。
拦、拿、扎、点、穿……顺手拈来,一招一式宛若天成。两柄短枪舞得呼呼作响,每一次出手杀机纵横,其势若雷霆奖励,千钧之力,无可阻挡,其速如青蛇吐信,须臾之间,避无可避。
风渐起,泪如雨,纵千军万马,仇敌环伺,杀杀杀,我自一力破之。
……
“啧啧!这女娃怕是要废。”李先仁坐在坟头上,双脚不停晃啊晃,远远望着明显有些失控的少女,见其一脚踹断碗口粗的大树,又回头看了眼已经烧了百来平的草地,不由得嘴角一咧:“幸亏不是在第一世,否则只是破坏环境这一条就够你蹲两年小黑屋了。”
李先仁好歹也是一代宗师,在少女发狂的一刹那,便看出其心境出了不小的问题。还是那句话,杀只是手段而非目的,而少女明显是在向杀人狂魔进化。
看来不能继续当宅男,必须改变一下计划,不然这傻女子怕是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。
从少女的武功来看,次方世界的武力值明显高于第二世,她那个所谓的师傅想必境界也是不低,定然能看出少女身上的问题,但却并未即时挑明并制止,很难说其没有龌蹉的心思。
须得知晓,练武最忌讳的便是练武不练心,空有一身无匹的实力,而没有驾驭实力的强大内心,在最后踏入先天之境时,十有八九会走回入魔。轻则武功全失成为废人,重则心智受创,浑浑噩噩,犹如尸鬼。
“哼哼!看来还得本先祖出马,谁叫本先祖牛逼如斯呢!”
李先仁不要脸的嘀咕一句,飘忽的身形猛然膨胀开来,从一个普通人的大小涨到三层小洋楼那么大。而后随风飘到正在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少女上空,缓缓下沉,就这么一屁股坐了下去,化作一座通天宝塔,将少女笼罩在其中。
“操操操!好烫,好烫……”那一瞬间,李先仁感觉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,猛烈的灼热感充斥着五脏六腑。
“天机化形,遵吾号令,以吾之命,给劳资镇!诸邪辟易!”李先仁再次摆出那个中指朝天的蛋疼姿势,念出了羞耻感爆棚的台词。体内洪荒之力搅动,形成一股极强的吸力,将李修英身体周围的雾气吸走。
这雾气可不简单,乃是练武之人积聚在心中的戾气,如若不能以强大的心境镇压消解,长此以往下去,必然化作心魔。
堵不如疏,李先仁可不会傻到去压制,他要毕其功于一役,将戾气全部从少女身体中剥离出来,统统非人道毁灭。
戾气哪能任凭李先仁施为,先是主动蜷缩进少女体内,打算硬抗,奈何吸力太凶残,就如闻到腥味的猫,吃你没商量。见躲不了,戾气一横,竟然瞬间凝聚起来,化作一道电芒钻入少女的脑海中,轻而易举的控制了少女,然后撒丫子就跑。
少女现在感觉整个人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,虽然不知道为何要跑,但还是迈开两套小短腿,朝着大行山的方向跑去。
如果真要形容少女现在的感觉,就是下面这样。
(大脑:跑!)
(双腿一愣:为啥?)
(大脑上凸起一个井字:让你跑你就跑,TMD哪来这么多废话!再不跑,小心劳资让手削你!)
……
见少女要跑,李先仁轻呵一声,嘴角缓缓翘起,右手向虚空一招,半拉牌位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,悄无声息的挂在少女的腰间。
疏,可不能只靠外力,最好有内心帮助,由内而外,里应外合方才是上策。
大行山就是个不错的宣泄口。
……
冷月如钩,人如许,青山犹在,坟前烟火摇曳。
银枪射月,孤魂相随,眼如霜,疾风道道,一抹残红,谁念之?